如果生命中,能跳上最後兩支舞,她想應該是這樣的——

低垂的夜。並不大的一個廳。昏黃和瘦削的燈光,曖曖地打底。

起舞的人,成翩飛的鳥。歇落的人,為棲息的蝶。沒有更多言語,只有一點一滴深深地浸透。

音樂和燈光製造的素年錦時,剝落的是一地繁華的殤。

她,長髮流瀉,偏於一角。游移在臉上的光影,像無數的過客。

泠泠的高腳杯與指尖相吊,暗紅的流液和唇齒相依。

她蜷著,望住的是一掛緘默的夜。意識全無,有的只是滿地消散的形骸。

他,從幽暗中走出來,很遠很近地走來。明明滅滅的光,顯出他海般的沉。

並不曾微笑,更不曾言語,只是立於了面前,用穿越千年的目光,鴿子般撲落在她臉上。

燈光如水,夜色如水。水邊有青青子衿,渡口有悠悠我心。

她起身了,情不自禁地。一步天涯,一步咫尺。

他凝視著她,目光交織成暗夜的橋。

第一支舞,當是慢四的《回家》。

沒有更多的動作,有的只是緩緩地走動。

音樂抑制到了極點。呼吸,是彼此的存在。驟遠又驟近。忽明又忽暗。

一束將滅的燭火,升騰出最後的明亮。然後,懨懨睡去。

她和他,組成一條靜默的河流,卻承載了三生的汪洋。

這靜默覆蓋了雙眸也覆蓋了身形,又還原給彼此一座呼嘯的山莊。

回家了,回家了,兩顆困頓的魂靈,在一場長途跋涉之後,偶然地相遇,又偶然地成為了彼此的棲止地。

慵懶的,愜意的;招搖的,萎頓的;舞動,走動。

短短的一刻,走盡三生的路。不斷彳亍在原點,又不斷在行進中。

分明的岸芷汀蘭,鬱鬱青青。分明的浮光躍金,靜影沉璧。就在彼岸。就在此前。

轉眼間,煙花墜落,余霞飛遁。半江瑟瑟半江紅。她的淚,流不住。

第二支舞,當是中三的《魂斷藍橋》。

已不再靜默。一隻騰挪跌宕的狐,在他的身旁,鬼魅般地出沒。

有時溫柔如水。有時又酷烈如暑。

心思輕攏慢捻。腳步嘈嘈切切。

翻飛的衣袂,盛開為今世最美的花朵。蓮花般的開落,又蓮花般的艷冷。

進與退的步伐,探究著,猶疑著,又義無反顧著。如靜水下深流的漩渦。

他的眼眸,逐漸不再沉峻,卻也燃出星般的焰。

雙手不斷地纏繞,將彼此的幻形身影,繁複成一根撲朔迷離的籐。這根籐,古老虯勁,糾結無數。

她業已忘卻,今生的來處。只忘形地在這根籐上攀爬,攀爬。招搖瘋長。綠蔭匝地。落英繽紛。

他們,舞盡了一身的氣力,也舞盡了一生的繁華。斷了呼吸,也斷了來去。

最後,他的雙手落下,化為了無邊的林木。她的長髮飄散,化為了滿枝滿樹的枯葉蝶。

就兩支舞。

音樂便戛然而止。燈光頃刻荒蕪。巨大的沉默重新掩蓋了他們。如風沙湮沒住的樓蘭古城。

他們站定。對望。發如雪。鬢如霜。

他最後看了她一眼,默默地,消散在繁華燈影中。

她亦起了一聲歎息,走進了那頹圮的籬牆……

文/風味衣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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